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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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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5章

“王爺,衣服粘在傷口上了,微臣得撕取下來,會有些疼。”

賀長霆本來安靜坐著,聽聞醫官說話,沈寂的目光動了動,微微點頭。

“應該及時處理的,這樣撕取,無異於剝一層皮。”醫官一面處理傷口,一邊搖頭喟嘆。

因怕加重傷勢,醫官處理的十分緩慢小心,更如鈍刀子割肉。

“王爺,痛得狠了您就說一聲,微臣便稍做停頓,讓您緩緩。”醫官見賀長霆額上冒了一層密密的汗珠,心知這剝皮的痛楚,實在不忍,遂勸了句。

“無妨。”賀長霆音色依舊平靜,只眼睛盯著窗子旁,那小香幾上放著一個粉青瓷瓶,裏面裝著一束花。

那花並非宮中培育的名品,是他陪妻子在孟津橋附近散步時采摘來的,雖沒有名字,但五顏六色開得燦爛,阿璧很喜歡,特意找了瓶子裝好,放在睡榻旁。

花期本不能持續過三日的,概因做了特殊處理,動身離京時還未枯萎,賀長霆便叫人妥善收好,帶了回來。

五日了,他有五日沒見阿璧了。

趙七和裴宣都沒有遞回她的消息。

他對這結果並不意外。阿璧有意離開,裴宣也是聰明人,定能很快看透一切,看透原來阿璧對他的情意是假的。

不能容她繼續流連在外。

“元安可有消息遞回?”賀長霆明知故問。

守在一旁的方六聽見這話,微微疑惑了一息,忙說:“尚無任何消息。”

頓了頓,又問:“要不加派人手?”

當時王爺只留趙七和裴宣兩人,方六就有些納悶,雖說趙、裴兩人本事不弱,但找人這活兒沒甚技巧,兩個人終究少了些。

賀長霆想了想,頷首道:“挑十個人,明日隨我離京。”

“不可!”醫官顧不上多想,出言勸阻:“王爺,您之前的刀傷還未好透,這次的仗傷也不容小覷,須得細細養著,萬不能再奔波勞碌。”

方六也勸:“王爺不必親自前往,屬下帶人去便可。”

賀長霆擺手示意二人不必再勸,只交待醫官給他用些止血鎮痛的藥。

倘若叫人察知裴宣動意帶王妃私逃,後果不堪設想,事關兩人清白性命,他必須親自去。

···

丹陽城內一處簡陋的農家小舍裏,雜花滿院,老樹已抽出新芽,深重的褐色樹幹上掛著星星點點的嫩黃淺綠,燕雀唧唧喳喳地飛來飛去,銜著茅草加固自己的巢窩。

院子裏用竹竿搭著兩個架子,段簡璧正在晾曬剛剛漿洗好的衣裳。

自南下以來,為免盤查,兩人幾乎不曾宿過邸店,都是借宿農家或者幹脆宿在馬車上,生活起居多是阿璧親自操持,裴宣則主要負責解決行路中的麻煩,他今日便去辦理兩人繼續南行的過所了。

晾罷衣裳,一轉身,見裴宣不知何時竟已回來,就站在她身後,無聲無息的。

“阿兄,你何時回來的?”段簡璧笑著問。

裴宣凝重的面色這才輕緩了些,對段簡璧笑了笑,從行囊裏掏出兩個單獨裝置的細長物件來,外面裹著一層幹凈的粽葉。

段簡璧知道那是什麽,裴宣每次外出辦事都會給她帶些美味的小食回來。

剝去粽葉,裏面是兩串糖葫蘆。

“阿兄,你也吃。”段簡璧遞了一串給裴宣。

兩人在院中的草凳上坐下,陽光打過來,和暖卻不刺眼。

“阿兄,過所辦好了嗎?”段簡璧問,糖汁沾在她嘴唇上,潤澤晶瑩似花瓣含露,單看著,便覺得有一股清香。

裴宣看著她,笑著點頭。

“阿兄,你怎麽心不在焉的?”方才,段簡璧已察覺裴宣心事重重,本以為是過所出了問題,而今看來並不是。

裴宣怔了一下,沒有說話。

他已收到方六傳信,言及晉王親自率兵來尋王妃影蹤,詢問他這邊進展情況,並要他抓緊去與晉王會合。

方六既能遞信於他,說明晉王也已知曉他的行蹤。

大概,晉王很快就找過來了。

“阿璧,我們可能要繼續趕路了。”裴宣說。他本打算在這裏多休息兩天,好讓阿璧緩一緩連日趕路的疲勞,可沒料到晉王來的如此之快。

段簡璧聽聞此話,自也猜到了事情不妙,並沒多問,只是順從地說:“我去收拾東西。”

沒多會兒,行裝便已收拾妥當,來不及晾曬的衣服都被裝在一個透氣的竹編籃子中,裴宣趕車,段簡璧便坐在車廂內整理這些衣服,以免衣裳捂得發臭。

裴宣餘光瞥見女郎身影,想到她這些日子以來的操勞,心內又生愧疚。

雖然阿璧無數次跟他說,一切都是她自己的決定,他只是在幫她的忙,可他心中並不確定這樣做是對是錯。

他想要給她安穩舒心的日子,可事實並非如此。

忽然,馬車顛簸了一下,車內女郎受驚的輕呼聲讓裴宣神思回轉,他忙收斂心緒,專註趕車。

夜色降下,道旁的樹林一片寂靜,伴隨馬車轔轔掠過,有幾只飛鳥離巢,呀呀叫喚著飛遠了。

月光很微弱,腳下的路幾乎已完全沒入黑暗裏,裴宣放慢了速度,卻並未完全停下。

這般行駛了一會兒,他聽到身後方向隱約有些躁動,雜亂的鳥叫聲像驟來的急雨敲打在平靜的湖面,劈裏啪啦,攪起一圈圈漣漪。

“阿兄,你聽到了麽?”段簡璧本來已經淺眠,被這動靜擾醒,警惕地坐起來,下意識抓緊了裴宣胳膊。

“別怕,回去坐著。”

裴宣一手按著腰間長刀,觀察著四周,很快聽見有馬蹄聲自後方追來。

馬蹄聲矯健急促,卻並不雜亂,聽來似是單騎。

可若是單騎,怎會驚起一群鴉雀?

裴宣揚鞭打馬,卻控制著速度,敏捷地觀察著周圍環境。天色很黑,並不適宜追逐,一旦刀兵相見,最緊要的是找地方藏身。

身後一人一騎越來越近,自馬車旁掠過,就在裴宣待要看一看來人的相貌時,那身影卻徑直打馬橫阻在馬車前,斷了他的去路。

為免相撞,裴宣緊急勒馬,那身影並未就此放棄,而是勒馬在前朝一個方向打轉,迫使裴宣不得不控著韁繩隨他方向躲避,直到馬車調轉了方向,那身影才勒馬停下。

原本的追逐,因馬車方向的調轉,變成了迎頭相遇。

而那人身後,一隊人馬也高舉火把,沖破黑漆漆的夜色迎面趕來。

火光映照,夜色如晝,來人皆是玄衣棕馬,裴宣認得,都是玄甲營的兄弟。

賀長霆看了裴宣一眼,移目向上,看向段簡璧,她一手撥著帷簾,望著眼前有如神兵天降的晉王一行,掩不住目中愕然。

段簡璧不明白,晉王為何要追來,還帶著這麽多人追來?

賀長霆躍下馬,行至裴宣面前,目光才自段簡璧身上移開,“元安,辛苦你護衛王妃。”

說罷,他伸出手,示意裴宣交出馬韁,餘下路程,他要親自駕車。

裴宣看賀長霆片刻,並未交出馬韁,只是松手放了韁繩,一躍下了馬車,很快沒進隨行的護衛中。

段簡璧看著賀長霆,一句話不說,只目光幽暗沈靜,仿佛有許多怨氣悄無聲息地掩埋在夜色中。

賀長霆也看著她,想叫她坐回去,替她落下帷簾,剛剛擡起手,帷簾已然冷漠地落下。

他目光微暗,面色卻無變化,平平穩穩地馭馬駕車。

這裏人煙荒蕪,最近的村邑也要半日車程,賀長霆並不打算連夜趕路,命護衛找了一處相對平坦的高地安營紮寨。

護衛們都帶著特制的寢具,席地而睡便可,無需搭建營帳,故而整個營地只有一座營帳,便是晉王夫婦休憩之處。

營帳之內十分簡陋,唯火光通明,煌煌耀目。

帳內過於明亮,外面人能清晰地看見裏面的影子,賀長霆便又親自在帳內正中圍出一片空地,掛上衣服作為屏障,如此便隔出內外兩廂,內廂裏活動,不必擔心被外面看見。

自進這營帳,雖與賀長霆共處一室,段簡璧卻是一句話沒有與他說過,兀自收拾著行裝,將白日沒有晾幹的衣裳又拿出來,看了看眼前用作屏障的架子,把賀長霆鋪展搭好的衣服攏聚起堆在一側角落,把半幹的衣裳鋪開晾了上去。

賀長霆認出,那是裴宣的衣裳,眉心不覺便蹙緊幾分。

“王爺,該換藥了。”方六送來裝著藥膏的盒子和用來包紮的白布裹簾,心想著有王妃在,這等事自然用不上他,遂放下東西便走了。

賀長霆看看地上的東西,又看看段簡璧。

她方才該是聽到了,他需要換藥,可她眼都沒擡一下。

賀長霆拿起藥膏和白布裹簾,在段簡璧面前放下,正欲脫衣裳,看見面前架子上搭著的半幹衣裳,頓了頓,又起身出去了。

再進來時,先是在外廂站了會兒,而後才進內廂,取下架子上裴宣的衣裳搭在外頭新撐起的木竿上,覆把自己的衣裳從角落裏鋪展開來。

做完這些,他才在段簡璧身旁坐下,開始解自己的中衣衣帶,見段簡璧仍是無動於衷,甚至看都不看一眼,又微微傾低身子,將包紮用物朝她眼前推了推。

意思很明顯,想她幫他上藥。

段簡璧的目光仍沒有移過來,旁若無人鋪著自己的寢具,收拾妥當,起身徑自滅了燈火,睡下了。

帳內霎時一片漆黑。

過了好大會兒,月光稍稍透進來一些,卻仍舊昏暗得難以視物,只能隱隱約約看到一個席地而坐的孤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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